她?哪个她?

    开口借银子的人是沈芙,可那银子,却是花在他的那一位身上。

    “那倒不必。就当成是我提前随的礼了。”

    陆赫摸着下巴故作沉思状,仿佛一时糊涂算不清账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央求道,“你可也想着替我撮合撮合,何时你唤我一声姑父,便是一家人,你想要什么军需,都好说!”

    他的这些花花肠子,曲意逢迎,在沈昀面前向来讨不到好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他贴上去一幅热心肠,只得到一句毫不客气地,“你倒是抬举自己。少打沈芙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陆赫也不恼,依旧嬉皮笑脸地,低下声音,“就您家这位郡主,翻过年可就十九了。成日里不是抱着那些个兵书,就是舞刀弄棒的,还大放厥词要效仿花木兰,做个女将军。你放眼瞧瞧,京中这些世家大族,哪个敢上门说亲的?也就是我,满揣着诚意,上赶着一路追她到京里来的。”

    沈昀不置可否,只面不改色地淡然开口,“待我离京后,替我将她住过的屋子一并订下来。今后,不许别人再用。”

    这回,陆赫是真的糊涂了。

    “让我猜猜。”陆赫瞥他又将白玉扳指转动两圈,连折扇都顾不得摇了,“人抬进府里可是有日子了,你跟她不会还没成事吧?”

    话音才落,陆赫便接过他递来一记眼刀,不由啧舌,“你还真把她当仙女供着了?”

    “许是我贪心。”男子云淡风轻地抿一口茶,玲珑剔透的宫灯,照亮廊下人如真似幻的半张脸。

    陆赫不甚满意地哼一鼻子,也只好轻轻揭过这节,老生常谈地唠叨起来,“太后过几日要在御湖云榭摆酒设席,将京中有名望之家的适龄的姑娘们都请去赏菊。她的意图,不用说你也应当猜得到吧。”

    沈昀深眸中闪着忽明忽暗的光,“届时老太太已不在京城,太后摆宴,与我何干?”

    “是啊,届时老夫人已不在京城,许太后为何这么早就送帖子来呢?”

    老太太向来好说话,在有的事上却是说一不二的。许太后还不是猜到了他会找借口推脱,便趁着沈老夫人在时,抹不开面子,变相地是逼着沈昀应下来。

    “看在祖母的份儿上,我会去。”沈昀冷嗤道。

    柳添黄,荷减翠,秋莲脱瓣香初残,秋意渐浓,玉露生凉。

    将军府的家眷们离京的阵仗颇为盛大,连新帝都出来送行了。没等几日,西北的战报一封一封雪片般飞来。

    戎狄到秋冬季节南下劫掠是常事,只是这些年有沈昀镇守着,戎狄的气焰已经被掐灭得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那边厢狼烟四起,沈昀却仍滞留在京城。

    颇具深意的是,他要从将军府迁居靖王府的消息也不胫而走。

    一时间,庙堂之上猜测纷纷,争议四起。

    沈昀连日宿在营中,这日刚回府,张闻就迎上来低声禀报道,“按将军钧旨,兄弟们提前让边境的百姓内迁了三十余里,又命白风墨羽故意留下了破绽。那些弃之不理的大羲国土,倒是长了戎狄的气焰。”

    “肃州那边儿拥寇自肥,也是赵铎逼的。总比京中再生乱强些。”那自请回肃州的折子本就是沈昀算计好的一步棋而已,真是时候再添添火。

    若不战,眼看着国土沦落,百姓遭殃,赵铎这皇帝怕是立不住的。

    既然不得不战,便可趁机倒逼朝廷拿出打仗的银两来。

    赵铎向来是个极会权衡利弊得失的人,若他发现将沈昀扣在京中带来的威胁,远比让他回肃州大得多,于情于理,都会心甘情愿地放他走。

    可彼时,再想让他痛痛快快地回肃州,可就得开个不一样的价码了。

    前面行到岔路,左边是回沈昀的寝殿,右侧路过将军府的花园后院,便可摸到那条到靖王府的荒草小径。

    “公子”,张闻低头摸了摸鼻尖,“宋姑娘得知昨夜公子回府,一早就立在王府书房外等着求见,已经足足两个时辰了。”

    沈昀的思绪骤然被打断,皱起眉头,“是谁告诉她,我回来了?”

    “宋姑娘每日问好几回,沉檀她们也是不忍心。”

    是他自己说过的,俪苑的主人便是沉檀她们的主子,她们忠心护主,他也说不出什么。

    “在那边书房候着做甚?”沈昀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,毫不迟疑的朝右一拐,“我只是搬到前院罢了,何时许你们惊动内宅的?”

    张闻抿了抿唇,“属下昨日命人搬了些公子日常爱看的书籍过去,没想到宋姑娘这么上心。”

    “多事。”沈昀递给他一记冷眼。

    张闻埋下头,按住身侧佩剑,几乎一路小跑地赶上沈昀飞快的脚步。

    俪苑院墙外,开辟着半亩方塘,经明沟、暗渠与府中水系连通为一体,又有百顷碧潭,石罅出泉,映照着满庭芳树,秋浦芙蕖。沿途游廊朱塔、云岩溪桥、小池风亭。绿池落尽,正是轻寒可人天。

    几许纤竹倚出高高的红墙碧瓦,沈昀正待绕过前方照壁,听见里头飘出断续轻咳,不由得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就听沉檀轻声细语地规劝,“公子连日外宿,昨儿深夜刚回府,想来还有事与张大人商议。姑娘不妨先回屋,待何时公子过来,我们再去请姑娘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忙正事要紧。左右我闲来无事,再等等,不要紧的。”女子嗓音有些嘶哑。

    如今她人已到了屋檐下,既是有求于人,哪怕只能换取他一丝微薄的怜悯,她也愿意付出她所有的一切!

    形势逼人,她不知外头情形如何。若再见不到他,她只怕晚了时机,桓儿那边会遭遇不测。眼下,为了见到他,她只得出此下策。除此之外,别无他法。

    这些时日困在俪苑之中,雅如已想通了。

    事在人为,待她目的达到,她就同他一别两宽。届时,她与父亲、大哥二哥还有桓儿一道,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落脚。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的,隐姓埋名做个耕读之家,也是一件幸事。

    沉檀接过她手中食盒,“打知晓公子回府,昨夜姑娘都不曾安枕,早起霜寒露重,姑娘身子又弱,站了这么久,连午膳都未曾用。若是病倒了,岂不成了奴婢的罪孽了。”

    少顷又听见木头咯噔挪动的声响,是落薇命人搬出一方绣凳放在雅如身侧,“姑娘执意在这儿吹风,好歹也坐下等吧。”

    沈昀听不下去了,衣摆从门槛上翻飞而过,几步跨进院内,迎面就是一声嗤笑,“是嫌药吃得还不够?还是觉得我会怜香惜玉,故意用了这法子?嗯?”

    丝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落入耳中,身量芊芊的女子愕然扭过头来,抬起两弯倦眼窥他,樱唇微绽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沈昀这话也没说错。

    是她揣度着他的心思,不自量力地企图试探。没成想被他一眼看穿,还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。

    沉檀、落薇她们见张闻在后面使眼色,知情识趣地散开去。

    “急着见我?”

    沈昀勾着嘴角,吊起眉梢,侧眼从她身上逡巡几番,正待转身,见女子僵立在原地,似笑非笑道,“有事进去说吧。”

    站了这么久,她的腿早已麻了,努力迈步,足下却是一个踉跄。

    就在她险些站不住之时,沈昀一掌托住她冰凉的手腕,另一手臂有力地环住了她那一搦细腰。

    两人挨得这样近,沈昀嗅见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白茶香,呼吸微乱。

    事在人为。他并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厌恶她,不是么?

    雅如壮起胆子,试探着将手环到沈昀肩头,脸颊贴在他的胸口,听见他有力的心跳。又刻意在他垂眸看她时,闪躲着错过眼去。

    沈昀心绪浮动,环着她腰身的手重了几分,却没有进到书房,反像拎猫儿一样将人抱进正房。

    “坐好。”阴沉着脸将人放到矮窗旁小榻,男子坐到主位上,随意翻开一本书看,不冷不热地将人晾了足有小半刻钟。

    正对寝殿大门,是一套黄花梨木的大案并圈椅,后头多宝架上林林总总放着些奇石摆件之类,两侧又一对半人高的冰裂纹大瓷瓶。再往里去,就是那幅高大的云母山水屏风。

    短暂的静谧将她此刻的拘谨和尴尬无限放大,她蹙眉,远远偷觑着沈昀冷冷的神色。

    待腿上的酥麻渐渐缓解,雅如莲步款摆,走上前来,将食盒里的点心一样样摆在他面前,“这些都是我早起做的,公子可要……”

    “刚用完膳,我不饿。”沈昀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
    雅如立在案几旁,一时有些下不来台。

    她咬着唇,迟疑片刻,脱下裹在外头的月牙白纱披风,露出一段婀娜的身姿。挪动细碎的步子,慢吞吞蹭到他的身侧,挨坐到他的膝上。

    沈昀目光微冷,却不急着发作,只是注目着,看她还待如何?

    多日不见,她原本清瘦的脸越发瘦得脱相了。明明眼波,轻轻黛眉,一看就是描画过的。乌黑的云鬓间却未多加装点,只简简单单斜插一枚白玉簪。

    他这副反应,雅如一时也分辨不出他是排斥还是什么。

    女子温顺地将头倚在他肩上,手臂环住他的腰身,“公子可要午憩?我……我伺候公子宽衣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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