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，禾胥中学。
月考成绩发了，数十张艳红带碎金的纸齐刷刷地贴在高一的楼道口，像古代的科举放榜、雁塔题名似的。
辛矢夷依旧是榜上前几，但不美好的是，林青睢看见了“蒋若娜”这三个字与他的名字不分伯仲地上下叠着。放眼年级前十，尽是些江湖里的老人了，那些汉字的排列与林青睢料想的如出一辙，她叹了声气，人家真凤凰这次依旧是真凤凰。
这次考试，她心里的落寞更多一点，明明已经很努力了，但对于榜上前十的大佬，这些努力依旧如同蜉蝣撼树一般微不足道。
这该死的天赋！原来她熬夜时的豆灯孤萤，根本比不上天才们生下来就有的雪山金阳。
“青睢呐，这次英语有点拉跨，咋了？”朱吾乐戳了戳她的胳臂。
林青睢叹了口气，枕在自己的手臂上，一双桃花眸黯淡了些，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，不愿多言：“听力错得多了，而且语篇有点忘语法…”
“哦，我还以为你涂错答题卡了，没事儿，下次听力没准就换人啦，可以好好期待一下。”朱吾乐搓搓手，兴致勃勃道：“没想到这次生物大题扣分不严，嘿嘿，我是年纪三十二~”
林青睢：“……”
她崩溃似的闭上双眼，在心里痛哭流涕——朱吾乐这人好没趣，杀人又诛心。
靳秋过来了，将她叫出去说教了一番，谈话的重点放在英语上，从英语的重要性谈到了英语老师的良苦用心。左右都是那些个讨人嫌的字母，以至于林青睢魂不守舍的，还总有点掉眼泪的冲动，一想起考试前熬的那些夜和刷的那些题，她就痛苦极了。
“嘿？我在这儿教育你，你还委屈上了？”靳秋纳闷儿道，又敲了敲她的发顶。
“没有。”林青睢声如细蚊，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她面子上毫无波澜，但心里的那头脆弱的小鹿却早已伤痕累累地躲在林子里哭泣了，她现在什么人也不想见，什么话也不想听，只想现在就叩问自己——每天高强度的学习真的换来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结果吗？
靳秋向来关心学生，他伸出肉乎乎的手在她的背上捋了捋，安慰道：“没事，青睢，这次先吸取教训，以后越战越勇嘛……我看你考前刷的题主要击中在生物，英语你就每天早读的时候才舍得翻一翻、是不是？”
林青睢不语，诚实地点了点头。
“这就是你的不好了，青睢，你看你生物就已经很好了，但还是将大把时间都花费在生物上，虽然登了峰造了极，但就加了那么两三分。”
“还不如将时间放在你较为薄弱的英语上，每天研究生物的时间替换成听英语报，等语感积累下来，这样提高的分数不就更多了吗？可别丢西瓜捡芝麻……”靳秋说道，他举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口，里面的红枣与枸杞的组合在一缕缕热气氤氲的白烟中、散发出熟悉的养生滋味。
慈祥的小老头儿，永远这么唠叨。
他又拍了拍林青睢的背，以示鼓励：“青睢，我知道你妈妈是生物学家、所以你特别注重生物，但是我们努力也是要讲究效率的，无论何时何地、无论学习什么，都要讲究一个‘效率最大化’，你听我的，真的错不了，老师怎么会害你…以后记得注意啊，效率效率效率！”
“嗯，我以后会注意的，谢谢老师。”林青睢答道，靳秋的唠叨从某种程度上治愈了她被英语所伤的心灵。
“行了，你回去吧。”靳秋拍了拍手里的教案，示意她回班去评卷。
……
最后一节课下课，林青睢走出教室。
这一次，她的怀里只抱了一本英语笔记，决定试试如何‘效率最大化’。
推开了花房的门，她看见辛矢夷依旧在老地方，还是一样的夕阳、一样的背影、一样的白色毛衣，干净利落，可谁想得到这么一个人在年纪榜上与她拉开了鸿沟般的差距呢。
“晚上好。”今天是辛矢夷主动开口与她问的好。
“嗯，小白，晚上好…”林青睢无精打采的，坐在了自己的木质椅子上，翻开英语笔记本，脑海里已经构思了一万遍自己该如何熟记所有知识点了，可当目光凝聚在本子上时，她发现自己还是魂不守舍。
“怎么了？连栀子花的水都不浇了。”辛矢夷走过来，用自己的水壶为林青睢的花浇了水，一边还用那难得有些暖意的目光打量着她，似是在猜测为什么她的心情不美好。
“考得好差…”林青睢嘟嘟囔囔的，“我记得考试前在你家猫咖的树上绑过许愿丝带的来着…是不是那棵树不灵。”
辛矢夷轻轻摇摇头：“应该不会。”
过了片刻，他又补充道：“分数不高其实不能算完完全全的坏事，能检测出知识点或者态度上的错误也很幸运。”
林青睢哼哼唧唧的，仰起头来靠在身后的桌沿上：“啊…好烦呐，小白，你知道吗，我现在特别特别不想听大道理。该熬的夜我熬了，不该熬的我也熬了，但就是没起色…这种感觉真的、真的让我很难受，你能明白吗？”
辛矢夷又为那株稚嫩的栀子花添了些水，直到根系被完全浸没，多余的废水在滋润土壤后从盆底的小洞里流了出来。他将水壶收起来，拿出一张稿纸，又模仿起林青睢那规规矩矩的方块字，一边说道：“明白，我以前也常这样。”
林青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，她本以为辛矢夷这样天赋异禀的大学霸从不熬夜，她嘟嘟嘴：“我不信，你肯定是在说好话哄我吧…学神也需要熬夜吗？”
辛矢夷一笔一划地写方块字，其专心致志的程度丝毫不逊填一张高考志愿表，他薄唇微启：“谁都有努力的过程，所谓天才，只不过是他的工作效率比其他人更高罢了。”
林青睢倚在桌沿上，浮云遮住了落日的余晖，天色略显昏暗，但一丝微光洒在她的侧脸上。雪白的肌肤细腻又光滑，像是砗磲质地的精巧艺术品，那双清澈灵动的桃花眸此时似是两颗夜中琉璃，失落地望向花房里的某一角落。
“可我的努力就没有效率，现在能进年级前一百，都是耗时间耗来的。”林青睢叹了声气，“可能我不是学习的料子吧，但我妈妈是科学家，总感觉不是年级前几会丢妈妈的人…”
辛矢夷写完了报告，站起身来，将报告抖了抖，递给无精打采坐着的林青睢：“如果你真的付出了努力，那你的母亲不可能有丢人的理由。”
“我很努力了，小白，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？我们上次一起吃你做的馄饨的时候，我连吃饭的时候都想着读背呢。”
辛矢夷摇头：“学习成果不由学习时间决定，而是效率。”
林青睢不明不白：“效率？”
她触及到了一个陌生的概念，以往她的学习以划分时间段为主，无论是快速完成还是慢慢耗完，只要在固定时间内将学习内容完成就好。谈不上什么效率不效率的，所以她也就没有很在意，可是现在这个名词在一天之内已经重复出现了两次，一次在靳秋，一次在辛矢夷，这她就不得不警惕些了。
辛矢夷解释道：“是的，效率。拿我来举个例子，我从来不制定什么时候学什么的时间表，我只会罗列任务——在睡前必须完成的任务。”
“每当我意识到没有完成任务就不能睡觉时，因为急于睡觉，我做事的速度总是很快，这就叫效率，即用最短时间尽可能的完成更多的任务。”
辛矢夷语重心长：“学霸学习最忌讳打持久战，而你恰巧精准踩雷，所以学不好。我们只要明确任务，在保证自己的学习模式处于巅峰状态时火速完成，以节约时间去休息或学习其他内容，这就是‘学习效率最大化’。”
说完，他拧开搁在桌上的矿泉水，喝了一口，吞咽的动作时喉结很显眼，道：“明白了吗？”
林青睢在心里消化了片刻他说的话，又重新审视了一边自己以往的方法，果真犯了“假努力”的大忌，她心中暗自惋惜——自己以前多么宝贵的时间就这么喂了狗！
她记住错误了，下不为例。
“啊…我好像真的像你说的一样，精准踩雷了。”林青睢欲哭无泪，她的头向后仰去，双手无助地无助了自己的脸庞：“多谢你，小白，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个。我真的，太感动你那些推心置腹的话了…”
辛矢夷随意摆摆手，融雪小溪般清冽的声音响起：“嗯，没事。”
话音刚落，他起身，手里拿着几张稿纸，向花房的玻璃门走去：“我去交报告，你背书吧。”
“好的，辛苦你啦。”林青睢目送他离开，直到少年的身影消逝在门后。
花房的玻璃棚外残阳如血，余晖正好，但就是再也照不亮栀子花纯白花瓣的缝隙了，一些皆归于夜幕，但林青睢还在等待辛矢夷回来，打开属于10区的那盏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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