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关关与乔木迁已有一个多月没见面。

    时隔月余再次相见,叶关关觉得恍如隔世。

    此时看着乔木迁的面容,都感到有些许陌生。

    他好像清瘦了。

    乔木迁迎着叶关关打量的视线,进了屋,并极其自然地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当门扉扣上,传来轻轻的“啪”的声响后,叶关关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乔木迁缓缓踱步至她的面前,眼中情绪晦暗难明。

    叶关关不由瑟缩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们二人久违地独处一室,这让她感到有一丝危险。

    乔木迁察觉到了叶关关的紧张和警惕。

    他停止了动作,站立在原地,给彼此留下了一个安全的空间。

    他的双眸中映照着叶关关与往日不同的身影。

    叶关关素来穿着浅色衣衫,换上这玄色嫁衣,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一些,仿若一掐,便能掐出水来。

    她头戴凤冠,金色的珠宝流苏自发顶垂至下颌。

    她不自觉地动了一下,那流苏便随之晃动,在她的眼中划过一道倒影。

    乔木迁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叶关关见他迟迟不说话,鼓足了勇气,轻轻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乔木迁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。

    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,像是盯着猎物一般。

    即便有流苏遮挡些许,叶关关还是忍受不了他这样的视线,以及此时的气氛。

    她深吸了口气,正要找借口遁逃。

    这时,乔木迁开了口。

    他声音微哑:“这套嫁衣很适合小师叔,小师叔很漂亮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被他突如其来的夸赞给夸懵了。

    她没想到会在今天看到乔木迁,也没有想到再见面时,他会表现得这般如常,更没想到,他会夸她。

    她呆了半晌,才半垂下头,讷讷道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,小师叔不用为此谢我。”

    乔木迁轻笑一声,似好奇地问道:“说起来,我应当是第一个,见到小师叔穿嫁衣的人吧?”

    叶关关不知他为何提这个,只谨慎地看着他,没有轻易答话。

    乔木迁见她不说,便也不追问。

    他轻启薄唇,语音浅浅:“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看到,就好了呢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没有听清他说什么,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乔木迁神色毫无异常,笑得尊敬而又得体。

    “我是说,弟子乔木迁,恭贺如清师叔与宁逸师叔成亲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许久没有听到乔木迁,这么正正经经地喊她一声“如清师叔”了。

    一时间,她心中五味杂陈,也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    她知道,乔木迁自尊心强,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。

    他这般称呼,不仅是把她和其他人放在了同等位置上,更是恨毒了她。

    那个会同她调笑,会帮她描眉的乔木迁,不复存在了。

    叶关关虽然会为此感到心闷,但打心底里,还是感到欣慰的。

    这样一来,她就可以放心走了。

    她不用再去担心乔木迁会因为她,改变之后的人生轨迹,或是因为她的死,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。

    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剧情线。

    她自我安慰了一番,抬起头来,对上乔木迁标准式应付笑容,嘴角也扬起了虚伪的弧度。

    “多谢,有你的祝福,我很开心。”

    乔木迁脸上一派从容,又淡然地和叶关关寒暄了几句家常后,便要离开。

    在开门之前,他却又转过身来。

    他略感遗憾地道:“如清师叔一向不喜欢人有凌乱之处,可今日,却没有注意到我衣襟歪斜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一怔,她的确没有注意到。

    她的全部心思,都放在了应对乔木迁,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上。

    她竭尽全力保持淡定,表现得和平时一样。

    可是,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吗?

    乔木迁没有戳穿她的心思,只道:“如清师叔,最后再为我整理一下衣襟,好吗?”

    他声音略低沉,带着些隐隐的期盼。

    叶关关不忍心拒绝他最后一个要求。

    而且,过不了多久,即便她想,也无法替他整理了。

    叶关关默声走到他面前,抬起手,替他正了衣襟,一如往常,又抚平了褶皱。

    动作不过片刻的功夫。

    她刚整理完,乔木迁就一把按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并带着她的手,移到了心口处。

    他的心跳强壮有力,跳动的每一下,都带着叶关关的手起起伏伏。

    叶关关的耳朵瞬间就红透了。

    她挣扎着想要缩回手,乔木迁却按紧了不放。

    叶关关一个挣扎,便惹得流苏晃动,珠宝相碰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乔木迁眸中暗色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但他瞬间就克制住了情绪,面色恢复如常,松开了手。

    “弟子逾矩了。希望如清师叔不要怪罪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觉得他此时情绪不太稳定,和他独处太过危险。

    她忙道:“不怪罪,衣襟衣襟整理好了,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乔木迁又深深看了会儿叶关关,似要将她穿嫁衣的模样映道心底里似的,许久才挪开视线。

    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,“弟子告退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开了竹门,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等乔木迁走后,叶关关一下子泄了气,颓然倒在了座上。

    这应当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了。

    她坐在椅子上发呆,就连万慈什么时候回来了都没注意到。

    万慈一见到叶关关,便惊呼道:“师父,您这也太美了!”

    叶关关立即收回思绪,嗔怪道:“你方才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方才乔师弟带了只受伤的兔子过来,我去治疗兔子了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淡淡地应了一句:“哦。”

    叶关关很少这么冷淡,万慈不禁关心问道:“师父可是哪儿不舒服?”

    叶关关叹气道:“可能是婚前焦虑吧。”

    万慈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病,上跳下窜,给她倒茶按摩。

    叶关关也任由他去,只是心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自掌门同意婚事后两个月,婚期至。

    大婚当日。

    叶关关凤冠霞帔,后坠长摆。

    在纪晗钰门下女弟子的护佑下,她端方地向清涟堂行去。

    记名弟子皆在殿外观礼,但各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人数不少。

    放眼望去,满堂乌泱泱的一片。

    只是在这看不清面容的一堆人当中,叶关关能够感受到一抹强烈的视线。

    她凭着感觉向一旁瞟了一眼,正好对上了乔木迁的视线。

    乔木迁神情淡淡,目光却深邃得如同深井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让叶关关感到意外的是,他的身边站着一女弟子,那人竟然是他素来不喜的步怀音。

    叶关关没想到今天这种日子,步怀音还会缠上乔木迁。

    不过她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和乔木迁攀谈,而是定定地盯着叶关关。

    她面无表情,唯有眼神中似带有一丝畏惧。

    叶关关察觉到她的情绪,猜测她是在为第一次动手杀人感到害怕。

    可是她害怕的时间有点太长了。

    当叶关关行至同样穿着喜服的纪晗钰身边,弘文长老都开始念贺词了,步怀音仍没动作。

    叶关关机械性地进行拜礼,一边却又挂心着步怀音那边。

    步怀音莫不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动手?

    就在叶关关回身行第三道礼,打算强行中断婚礼时,一股强大的妖气瞬间爆发。

    两位新人拜礼的动作同时一顿,双双向妖气来源望去。

    只见步怀音周身正散发出强盛的妖气。

    她的手中已燃起一团妖火,正蓄势待发,缓缓向叶关关他们走去。

    叶关关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还好,步怀音没有临阵退缩。

    她直起身子,望向步怀音:“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步怀音要假装受妖性控制,迷了心智,自然是不会回答。

    但她的眼神有所波动。

    她看向叶关关的眼神中一片潋滟,含有叶关关看不懂的情绪。

    叶关关正感到奇怪,就见她手中的妖火越团越大。

    叶关关立马收起心神,做出应战姿势。

    她才做好准备,就见步怀音脚上一用力,足尖所点的地板立刻凹陷了下去。

    下一息,便见步怀音跃向了她。

    叶关关立马沉下气息,正欲抵挡,面前突然出现一人,正是掌门。

    掌门似提前预料到了步怀音的意图。

    他及时挡在了叶关关面前,当步怀音朝他们这处来时,就要出手擒之。

    然而出乎叶关关和掌门的预料,在还有几步之远的地方,步怀音陡然换了方向。

    她扬着那团妖火,竟直接向纪晗钰而去!

    这不对!

    叶关关心中一惊。

    步怀音压根没有去攻击纪晗钰的理由。

    步怀音出手,应当也只是为了消除她这个隐患而已,怎么会对想要攻略的对象出手?

    步怀音速度极快。

    在叶关关和掌门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,就擦过他们,向纪晗钰而去。

    就在这眨眼间的功夫,叶关关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魔气。

    灵气这种玩意儿,只有在施放法术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。

    步怀音没有魔族血脉,这道魔族气息自然不是出自步怀音自己之手。

    而这整个玄阳派中,能够施放魔族法术的,只有一人。

    叶关关想起方才步怀音的眼神,突然意识到她没能说出口的情绪是什么。

    除了恐惧外,她是在向叶关关求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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