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

    等祝温书反应过来发生什么,  原本就刷得飞快的弹幕成倍增加。

    几秒内,从一开始的满屏“??????”变成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像是密密麻麻的黑点,不停刷新,霸占整个屏幕。

    施雪半张着嘴,  好一会才冒出一句“我靠”。

    她腾地一下坐直,  瞪眼睛盯着屏幕。

    镜头前的张瑜明意识到自己嘴瓢,  但他这个年纪,  声望地位在那摆着,  也当回事。

    “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怀春。”他笑笑,  “点刻骨铭心爱而不得的遗憾也写不出什么歌。”

    直播画面突然卡顿在这里。

    整个房间,  仿佛就回『荡』着“刻骨铭心”四个字。

    施雪伸出手指正要点击刷新屏幕时,  祝启森的来电跳出来。

    “干嘛呀。”施雪不耐烦地接起,“我看直播呢!”

    “什么直播比我重要。”祝启森肉麻地说,“两天见,想我?”

    “好好说话,  祝老师在旁边呢……你忙完啦?”

    毕竟是在别人家,施雪也好意思说太恶心的话。

    祝启森简单聊两句,  她见祝温书背对着她,缩在被子里,便说:“不说,我们要睡觉,  挂。”

    随后捂着手机小声“a”一下。

    放下手机,施雪也缩进被子里。

    “祝老师,睡啦?”

    旁边的人闷闷地“嗯”声。

    “晚安。”

    施雪伸手关掉床头灯,却继续玩着手机。

    房间忽然陷入浓稠的黑暗,祝温书睁着眼睛,能感觉到施雪手机的灯光。

    过会,  感觉到祝温书动下,施雪连忙说:“是不是我的灯光晃到你?”

    “事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翻身面对她,半张脸捂在被子里,半晌,才开口道,“你刚刚看到的那个直播……”

    施雪其也想早睡,但今晚在太忙,先是跟同在一个粉丝群的朋友说自己遇到令琛黑粉的情况,随后又激动地聊起刚刚直播的事情,回消息的手指就停过,只是抽空挑下眉。

    “怎么啦?”

    祝温书有点说不出话,许久才憋出几个字。

    “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“啊?”施雪明白,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就是……他说的是真的吗?令琛的……初恋。”

    “肯定是真的啊!”

    施雪的声音都在颤抖,“那张专辑都是张老师做的,他肯定什么都知道,我就说,我就知道!小蚕同学肯定是有原型的,原来都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之前说,她们不相信,这都知道吧。”施雪越说越激动,打字的时候频频出错,“以后再《小蚕同学》更感人怎么办,我好想哭啊祝老师,怎么会这样,你知道吗令琛其很在演出的时候唱这首歌,特别是这两年,只会在演唱会的时候唱,我就说肯定是因为真的有小蚕同学这个人,他不想提起伤心事,她们都说我想太多。”

    后来施雪又絮絮叨叨地说许多,也不在乎祝温书回应,她只是想分享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过多久,她注意到祝温书已闭上眼睛,才住嘴,调暗手机灯光,戴上耳机,背转过身继续朋友热火朝天地讨论。

    墙头挂钟滴答轻响。

    祝温书一会闭眼,一会睁眼,身上的羽绒被仿佛有千斤重,压得她连呼吸都要格外用力。

    其在令思渊生日那天,祝温书就知道令琛心里有个白月光。

    当时她只是莫名心堵,吹一阵冷风之后便想开许多,心知多数成年人都有感情历,令琛也她身边的每个人一样,什么只得介怀的,只是有点好奇那个人是谁。

    可今晚。

    或许是张瑜眀嘴里的“爱意汹涌”“刻骨铭心”,也可能是粉丝施雪说的细节。

    又想到歌词里的每一个字眼,正如张瑜眀所说的,全都翻涌着爱而不得的遗憾。

    祝温书连好奇都有。

    若真是像祝启森一样频繁地更替女友倒也算。

    现在祝温书一闭眼,脑海中就浮现出令琛对一个女人念念不忘的模样。

    随着夜深人静,画面在祝温书思绪的描绘下越来越具象。

    她想克制,却又忍不住去想象如今的令琛再次唱起那首歌时,心里是否苦涩地想念着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祝温书觉得自己真的很俗气。

    在感觉令琛对她与众不同时,她悄悄陷入飘飘然的情绪,享受着他隐秘的来往,就连一盒巧克力都能让她开心很久。

    如今得知他心里最隐秘最深处的地方,妥帖珍藏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——

    或许不止是身影,是她的每一个笑容,每一次回眸。

    一想到这,祝温书感觉自己的胸腔就像灌满酸涩的水,压迫到肺部,胀得她难受。

    她甚至悲观地想,或许自己只是令琛在求而不得时的一时兴起。

    如果有一天那个女人重新出现,这几个月的一切,是不是就变成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欢喜。

    身旁的施雪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手机,慢慢入睡,呼吸绵长平稳。

    祝温书要深深提气,才能让空气充斥胸腔。

    -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,施雪被闹钟吵醒时感觉脑子都要炸。

    扭头看着另一旁熟睡的人,犹豫片刻,是伸手推她。

    “祝老师?祝老师?你闹钟响。”

    好一会,祝温书才睁开千斤重的眼皮。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她看清眼前的女人,一时反应过来,『迷』茫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见祝温书一脸疲惫,明显是睡好,施雪几乎立刻认定是自己的错,很愧疚地说:“我晚上是不是打呼噜?是不是影响你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人完全清醒,坐起身时,床上窸窸窣窣地声音她的嗓音一样轻,“我是自己在想事情,跟你关系。”

    看着祝温书虚浮的脚步,施雪心想自己以后就算是在酒店坐一晚也不要打扰别人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啊,祝老师,我周末请你吃饭吧?”

    祝温书站在洗漱台前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昨晚的情绪卷土重来。

    她看许久,才沉沉地叹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真的事,我每天都这样。你呢?你早上有课吗?课的话多睡会吧。”

    施雪心想那个“yoki肥”就在隔壁房间住着她怎么可能再单独待在这里。

    搞不好祝温书前脚离开她室友后脚就杀进来。

    “有课的,我这就起床。”

    双脚刚沾到地面,施雪突然想起什么,扭头看向祝温书,“祝老师?”

    祝温书正低头洗脸,含糊地应一声。

    施雪:“你不是说令琛的演唱会票是你室友帮忙买的吗?”

    祝温书:“……”

    水流在继续,祝温书的手却顿住。

    施雪:“她一个黑粉怎么可能帮忙买令琛的票啊?!”

    祝温书:“……”

    她抽张棉柔巾胡『乱』却又拖拉地擦着脸,拖延半晌,也想到怎么搪塞。

    若是换做一天前,她可能就认自己是直接找令琛拿的票。

    可现在,她不太想提起自己令琛的交集。

    “其……”祝温书支支吾吾道,“那个……你知道令琛的侄子在我班里。”

    施雪眼珠子转好几圈,才明白祝温书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我懂!”她两步跑过来,小声说,“我们都是老师,我明白的,你不想别人说你利用职务方便找学生家长买东吧?”

    祝温书:“……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,我绝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施雪真竖起两根手指,“哎,就是突然觉得一顿饭不够报答你的,要不这周六我请你吃日料吧?”

    祝温书垂眼,目光闪闪。

    “不用,等放假再说吧,最近太忙。”

    “噢噢……”施雪也站到一旁拿出牙刷,“哎,票是连座吧?到时候我们可以坐一起吧?”

    “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低头吐口漱口水,“我也不一定去。”

    施雪:“啊?”

    祝温书说:“元旦节收假就差不多准备期末考试,我可能有时间。”

    电动牙刷的噪音挺,施雪又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话,祝温书也清,随意“嗯”两声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两人准备出发时,施雪特意靠着下外面的动静,确定客厅人才开走出去。

    天气很冷,她们多逗留,在路口道别。

    今天的公交车难得有空位,祝温书坐在后排盯着窗外发会呆,才拿出手机翻翻。

    置顶的工作群有几条消息,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
    倒是沉寂许久,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稍微活跃一点的高中班级群居然有几十条新消息。

    她点进去扫眼,不出所料,同学们讨论的话题集中在昨晚的直播事件。

    看着“令琛”“初恋”这字眼,祝温书叹口气,退出来。

    钟娅的消息正好在这时候弹出来。

    【钟娅】:你看热搜?令琛又上热搜。

    祝温书立刻打开微博,果然看见“小蚕同学”这个词条挂在热搜榜上。

    但她点进去看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你说小蚕同学吗?我看见,怎么?

    【钟娅】:什么……就是聊聊嘛。

    【钟娅】:你怎么想嘛?

    祝温书: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钢铁直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我怎么想啊。

    【钟娅】:啊?你都不在意吗?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我有什么好在意的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我跟他又不是男女朋友,我有什么资格在意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而且就算是,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吧。

    【钟娅】:也是。

    【钟娅】:想到令琛居然是这么长情的人,不过也不好说,那都是多年前的歌,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女朋友都换好几个,肯定早就忘记啦。

    祝温书:“……”

    真的很想让钟娅回学校学习一下怎么安慰人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不说,我去学校。

    退出钟娅的对话框,祝温书往下划划,想看看有有家长找她。

    却看到,被各种『乱』七八糟的消息压到很后面的,令琛。

    【c】:睡?

    昨天晚上十点发的。

    自从看到张瑜眀的直播后,祝温书便再碰过手机。

    公交车正停在熟悉的站点,上车的老人早已眼熟,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这个点出现。

    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像一层透明的保护膜,把祝温书包裹起来,给予许真感。可这份真感的副作用是,她觉得这条消息的主人就在她眼前,好像又触『摸』不到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昨晚睡得早,有什么事吗?

    对面秒回。

    【c】:周六有空?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周六有事。

    【c】:行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汇阳离江城虽然不远,但祝温书自从当代班班主任后,这几个月回去过。

    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说生日那天再回来吃饭,所以爸妈也就朋友约周边游。

    结果她临时决定回家,爸妈来不及更改计划,便把她扔去爷爷『奶』『奶』家住一晚。

    爷爷『奶』『奶』自然是欢欣鼓舞的,早早就起床去菜市买鸡鸭鱼肉准备饭菜。

    周六下午,祝温书赶着饭点到爷爷『奶』『奶』家,东都放下,就被拉上饭桌。

    如果说爸妈家是永远的避风港,那么爷爷『奶』『奶』家就是比避风港更有安全感的地方。

    在爷爷『奶』『奶』家里吃填鸭式的一顿饭后,祝温书的肠胃被塞的满满当当,那低沉的情绪悄然间被挤出去。

    可惜放下筷子多久,祝温书正准备站起来消消食,『奶』『奶』便开口问道:“怎么今天突然回来?不是说过生日的时候再回来吗?”

    祝温书沉默半晌,很不想承认,自己是个被自我情绪打败的懦夫。

    其周四周五那两天好,忙碌的工作让她空想其他的,除看到令思渊的时候偶尔会出。

    但是一到周六,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忍不住胡思『乱』想,又想不到能去哪里,这才临时决定回老家。

    “想你们呀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努力扯出一个笑,“你们不是也总念叨我吗?”

    下厨忙一下午的爷爷这会倒是说:“麻烦,有半个月就过生日,临时回来干什么,就知道磋磨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嫌麻烦,你伺候你那花花鸟鸟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?”

    『奶』『奶』瞪他一眼,“快洗碗去。”

    等爷爷嘴里嘀咕着去厨房,『奶』『奶』坐到祝温书身边,开口道。

    “书书,跟『奶』『奶』说说,是不是遇到烦心事?”

    祝温书想到自己已极力伪装,却是被『奶』『奶』看出她有心事。

    可是她要怎么说呢?

    说,我好像喜欢一个男生,那个男生好像也喜欢我。

    但他心里有一个更喜欢的,无法替代的人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祝温书说,“工作压力。”

    “正常,年轻教师都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『奶』『奶』也是中学教师,退休后返聘好年,前不久才彻底退下来。教一辈子书,她满腹验,祝温书说许久。

    等爷爷洗完碗出来,祖孙人去附近的公园散会步,到家时两个老人便准备洗漱休息。

    这会再一个人待着,祝温书的心情已好许多。

    她躺在时的小床上,看会手机。

    一整天看过朋友圈,她走马观花地翻着,一条有让她点赞评论的欲望。

    直到她看见施雪今天中午发的内容。

    配文很简单,是几个蛋糕加气球的表情。

    配图却是令琛的照片,上面写着——“令琛1210生日快乐!”

    今天,居然,是令琛的生日?!

    所以,他那天晚上突然问她周六有有空,是想她一起过生日?

    祝温书盯着这张照片看许久,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有波动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祝温书有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让令琛说出有什么事情,就先回绝他。

    生日啊。

    一年就一次的生日啊。

    可是一想到那件事,祝温书心里有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许久许久之后,祝温书突然从床上坐起来。

    点开令琛的对话框,编辑一遍又一遍内容,最后只发送四个字。

    【祝温书】:生日快乐。

    发出去后,祝温书丢开手机平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
    原以为回家一趟就能有所好转,看来都是枉然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,这么钻牛角尖。

    等好一会,祝温书撇过头,发现手机动静。

    其令琛也不是每次都秒回消息的。

    但今晚,祝温书总控制不住胡思『乱』想。

    去猜测,他是不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思念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的一分一秒都像被掰成好几份。

    也就等五六分钟,祝温书便觉得像过几个小时,只能安慰自己,此刻令琛应该在炊金馔玉的场合庆祝生日,时间看手机。

    思及此,她强迫自己断念头,蒙头睡觉。

    却料到刚刚关台灯,令琛就打来电话。

    盯着这个来电显示,祝温书呆滞许久。

    明明期待他回个消息,真的来电话,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。

    直到来电快要自动挂断,她终接起。

    “喂……”祝温书低声道,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?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往常什么区别,祝温书着却觉得这语气里含着其他的东。

    好像是不满她的这个问题,又好像挺开心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噢,可以。”

    到祝温书的声音有点沉,令琛问:“你怎么?”

    “事啊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说,“就是忙一天有点累。”

    沉默会,令琛又问:“那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?”

    祝温书如回答:“我朋友圈有你粉丝。”

    “噢。”

    令琛的声调沉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杂『乱』的琴声。

    似乎是他的手指随意拂过琴键。

    想知道他在干什么,又怕得到一个不想的答案,祝温书沉『吟』片刻,才问:“你去过生日吗?”

    令琛:“你不是空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尽管情绪很低沉,但祝温书的心跳是不可抑制地漏一拍。

    她无声地叹口气,看着窗外朦胧的灯光,不知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短暂的安静后,令琛感觉到她好像不太想说话,便岔开话题。

    “你在哪?”

    “我回汇阳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怕情绪泄『露』地太明显,又补充道,“爷爷『奶』『奶』很想我,回来陪陪他们。”

    令琛再说话,电话那头有一丝杂音。

    “你呢?”

    祝温书是忍住问。

    “我在琴房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闷闷地“哦”声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不打扰你。”

    “别急。”

    令琛说,“我只是闲着练练琴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行,那你练吧。”

    祝温书也不知道再说什么,好像也有什么可以聊的,“我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就当陪我过生日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也沉下来。

    但那句“陪我过生日”真的很难让祝温书说出拒绝的话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令琛的手指再次滑过琴键,音调比刚刚轻快,“有想的吗?”

    祝温书对着墙壁摇摇头,“你随意。”

    片刻后,电话里传来一段有点熟悉的前奏。

    令琛在琴声中问她:“小蚕同学,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祝温书闭上眼,捂着话题,沉沉地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不想。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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